幾乎是瞬間,她瞧見周思瑤臉上脆弱中隱藏的得意,眼皮子狠狠一跳。
下一秒,周思瑤直直往後倒過去。
她身後是個擺滿玻璃瓶的置物架,因為她的碰撞,已經搖搖欲墜。
沈寧微呼吸驟然一滯。
一道黑影在她視線里忽的閃過,直接將即將被砸到的周思瑤扯開。
那張在夢裏都鐫刻過無數次的面容此刻就這麼映入眼底,一貫的冷硬也在此時消融殆盡,黑沉幽黑的眸子裏,緊張和擔憂清晰可見。
原來這樣冷淡的人也會有這樣溫柔的情緒。
一千多個日夜,她第一次看見。
哪怕只分給她一點點,她也不會如此難熬。
看着裴言川對懷中受驚的周思瑤噓寒問暖,沈寧微雙腳似是灌鉛一般定在原地。
周遭似乎有人在喊叫着什麼,視線里有紛雜跑動的身影交疊錯開。
她看着那個置物架朝自己砸來,心裏說不出的感覺。
身上傳來刺痛的瞬間,沈寧微支撐不住的倒在地上,冰涼的地板讓她還有最後一絲意識。
模糊間,她仿佛瞧見了裴言川緊張的面色。
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緊緊盯着她。
這一次,是對着她的吧?
沈寧微搭在地上的指尖緩緩動了兩下,最終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再次醒來已經是在醫院。
沈寧微看着潔白的天花板,不由的恍惚了下,腦子裏凌亂的理着昏死前的場景。
直到主治醫生走進來,她才勉強回神。
「沈小姐,你身體機能有問題,抽空檢查一下,之前血液檢查你的情況不是很好,不只是被砸暈這麼簡單。」
主治醫生說着拿出血液檢查報告給她看,「這兩項的指標你都高於正常值,這是很不利的。」
話音未落,沈寧微突然咳嗽起來,喉嚨間有明顯的腥甜氣息。
「我知道。」
她聲音沙啞,目光仿佛垂暮的老人般沒有生氣,「麻煩您替我保密。」
主治醫生皺眉,「如果您的家屬詢問,我有必要——」
沈寧微搖頭,抓住他衣袖,目光近乎哀求,「求您,我真的不可以讓別人知道。」
剛到門口的裴言川便瞧見這一幕,本就幽黑的眸子此刻越發暗沉,那少許的關切也因這句話而被覆蓋乾淨,轉而席捲出憤怒。
還沒離婚就當他不存在了嗎?
似乎感受到凌厲的冷意,沈寧微忽的像門口一瞥,心臟重重一跳,臉色也蒼白了幾分,抓着醫生的手用力扯了扯。
主治醫生嘆了口氣,將報告單收進口袋,交代了幾句便離開。
病房內頓時陷入無邊的沉寂之中。
「你沒什麼要和我解釋的嗎?」
男人渾沉的嗓音如開鋒的刀子,一寸寸割在她心口上,逼得她再一次去回憶。
「我沒做錯什麼,」沈寧微坦坦蕩蕩的抬起眼眸,病房內撒了半室的陽光,將她本就蒼白的面龐映襯的仿佛透明,像是隨時隨地會消失一般,「沒什麼要解釋的。」
有一瞬間,裴言川有種說不出的難言感。
但那種感覺迅速被她這種油鹽不進的態度打的稀碎,他眼裡冷意凝結成冰霜,「當眾對瑤瑤動手,你還有理?」
沈寧微悲涼一笑,「你眼裏心裏只有她,她做什麼都是對的,我再解釋也沒用。」
下一瞬,威猛的力道掐在她下巴上。
裴言川的怒意凝固了一瞬,眉頭幾不可聞一皺,怎麼如此消瘦?裴家從未在伙食上苛待她。
轉瞬,他便用緊了力道,「我警告過你,不要動她,她要是有個什麼萬一,我要你沈家不得好死。」
那是她的命脈。
沈寧微眼裏一片寒涼,被激怒道:「所以就算她跟劉天華聯手設計沈家我也要坐視不管嗎?她有你護着,家族安穩,而沈家只有我!」
近乎歇斯底里,讓裴言川怔了一瞬。
他竟有種她隨時會消散的詭異感。
可笑,這種女人怎麼會?
「還是說,哪怕她跟別的男人不乾不淨,你也毫不在意?」
沈寧微只是單純想知道,但這話卻瘋狂的觸了裴言川的逆鱗,她瞬間感覺下巴的力道收緊,疼的她渾身都在發顫。
「你以為瑤瑤跟你一樣恬不知恥?」
裴言川將一張照片甩在她臉上,規整的封邊划過她臉頰,帶來一陣分明的刺痛。
那張照片正是她被劉天華摟抱的時候。
單單去看,委實不乾淨。
哪怕知道自己在裴言川心裏已經髒的厲害,她還是忍不住為自己辯解,只是聲音再也沒有之前那麼激烈,輕到一陣風都能吹走。
「我沒有做對不起的你的事。」
她沒有再看裴言川,而是望着窗外綠意盎然的枝頭,難言的苦澀在心口蔓延到四肢。
病房沉寂幾秒。
沈寧微聽到裴言川不容置喙的冰冷嗓音,比寒冬臘月的冰凌還要叫她發抖,「關於沈氏的項目你不用再經手,我會安排專項的人去做,再有下次,沈家就等着破產。」
話落,男人毫不猶豫的離開。
沈寧微保持那個姿勢一動不動,最終滾燙澀意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從眼尾滑落。
她雙手抓緊了被子,卻仍舊不能緩解一絲一毫的痛苦。
這麼多年的堅持逐漸成為笑話。
身體裏傳來無法忽略的刺痛,她眉頭一擰,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在純白的被子上綻放出鮮紅刺目的花來。
沈寧微抖着手不斷的擦拭,卻越擦越多,最終將自己悶在被子裏,嗚咽出聲。
回到裴家的時候,天色黑濃如潑墨。
客廳燈光璀璨,泠泠笑聲從裏面傳出來,一點一點落進沈寧微耳里。
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此刻像個行屍走肉般麻木的走上台階,踏進去。
明朗的歡聲笑語在她出現的那一刻瞬間消弭。
沈寧微抬起疲倦的眼。
周思瑤正坐在她往常坐的位子,和唐慈心姿態親如母女,一旁坐着的裴言川正給她盛湯。
沈寧微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
她朝思暮想的場面再一次在周思瑤身上出現,當真是可笑。
裴言川依舊如從前一樣,仿佛不曾看到她,那雙幽黑的眼裏如今只裝得下周思瑤。
倒是唐慈心先開口,提着陰陽怪氣的調子,「容姨,添副碗筷,省的傳出去讓人以為我們裴家連個病秧子都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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