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忱淺淺飲一口,便將茶盞放下。
凝煙心也跟着落下一些,用餘光悄悄去看面前的人,不敢抬眸,視線就這么正落在他的青玉腰帶上。
她抱着僥倖安慰自己,也許六爺根本就沒有聽見。
旋即又蔫下來,他分明是聽見才回頭的。
凝煙心裏七上八下,就聽葉老夫人笑呵呵提了句,「可莫忘了給侄媳見面禮。」
「自然。」葉忱聲音磁沉帶笑,目光看向楊秉屹,「將盒子拿來。」
尋常長輩給見面禮,大多是準備個封紅,一時大傢伙都好奇葉忱說的盒子。
楊秉屹心中微詫異,這不是要給他斂目,大人吩咐的一定不會錯,於是跨上前一步。
本想直接遞給沈凝煙,卻見葉忱伸出手。
葉忱拿過盒子,眾人也看過去,奈何隔得遠,也看不着什麼。
「這是何物?」四夫人好奇問。
凝煙同樣困惑的看着被遞到眼下的暗墨色四方盒子,雖沒有雕刻紋樣,但光從木料本身的潤澤、厚重度和紋理的深峻就能看出,絕不是尋常可見的普通木頭。
她一時竟認不出。
只是盒子瞧着都價值不菲,裏頭的東西只怕更是貴重,凝煙躊躇着不敢接。
身前少女身子嬌小,葉忱不用特意看,她就近乎被全數納在他眼中,細膩的臉頰浮着不自然的紅,一副如臨大敵不敢放鬆的模樣。
他還沒有嚇唬人的樂趣,彎了彎唇笑道:「臨時過來,倒忘了準備封紅,這個就當是給侄媳的見面禮。」
「六爺送的東西必然是極好的,這可不比一個封紅來的稀奇。」四夫人一邊同葉老夫人說笑着,又催促凝煙,「三郎媳婦,還不快收下。」
再忸怩就沒有意思了,凝煙福了福身,「多謝小叔。」
等抬手去接的時候,凝煙卻又犯了難,本就不大的盒子在葉忱手中,愈顯的玲瓏,修長白皙的五指隨意拿握,就佔了大半的地方。
她只能小心翼翼的,用食指和拇指捏住盒子兩端的一點點空隙,唯恐碰到他的手。
葉忱神色從容,等她接過,便順勢將手背到了身後。
看着他自然的舉動,凝煙咬唇暗惱自己怎麼心虛成這樣,明明什麼都沒有,她卻此地無銀三百兩。
葉忱沒有再看她,朝老夫人道:「兒子還要趕去宮中,就先走了。」
葉老夫人頷首,「你自管去。」
一直到葉忱走出花廳,凝煙才算如獲特赦,淺淺呼出一口,可緊繃的神經徹底放鬆後,一陣昏沉襲上腦袋。
她咬了咬唇忍耐,猜測大抵是接連的情緒波動,加上昨夜的疲憊,身子才有些吃不消。
好在葉忱走後,其他各房的人也先後離開。
凝煙面上始終挽着得體大方的笑,葉老夫人眼尖瞧出她眉眼間的倦累,同為女人,她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體諒的讓她也回去歇息,又和藹寬慰,「你才嫁進來,慢慢熟絡就好。」
老夫人的話讓凝煙心頭燙暖,站起身告退。
一時花廳就剩下葉老夫人和顧氏,顧氏雖是二房,但因為葉二爺是葉老夫人親生,葉家自然也由二房掌家。
顧氏和葉老夫人交代着這幾日為辦婚事所支出的花銷,葉老夫人聽了一會兒點頭說:「你這方面一向妥帖不出錯,我也不操心。」
顧氏溫婉一笑,「都是兒媳應該做的。」
葉老夫人嗯了一聲卻道:「就是三郎那裏,你須得好好說說他,婚都成了,就好好過日子。」
顧氏微收了收嘴角的笑,為葉南容解釋,「三郎也是因為春闈在即,顧不上。」
「你還給他解釋。」葉老夫人蹙眉打斷她,「他為得什麼,我還不清楚,不就是怨我硬要他成婚,跟我慪氣。」
顧氏抿唇,「他哪能跟母親慪氣,不過三郎今日確實做的不穩妥,我會好好說他。」
葉老夫人無奈一嘆,她雖依着老爺的遺言,硬要葉南容娶妻,但其實新婦嫁來前,她心裏也有顧慮。不過方才見到,卻是滿意的,雖然門第差了些,但規矩儀態都教養的十分得體。
何況兩家還是早有婚約,也顯的他們葉家不是背信忘義之,至於感情,那都是相處出來的。
葉老夫人放緩語調,「我瞧着凝煙是個好姑娘,可不能欺了人家。」
*
巽竹堂里,寶荔整理擺放着屋內的佈置,透過窗子看到凝煙回來,拂了拂手心的灰,迎出去。
「夫人回來了。」
凝煙頭暈的厲害,點點頭往屋內走。
寶荔拿了熱茶來倒,寶杏則關了門湊近在凝煙耳畔即小聲又緊張地說:「夫人,六爺就是方才梅林那人!」
凝煙眼睫輕輕一顫,在花廳她還能維持情緒,這會兒無外人,她眼裏的慌怯霎時展露無疑。
寶荔一頭霧水,「什麼六爺,梅林?」
寶杏話匣子一開,跟倒豆子似的將事情跟寶荔說了一遍,末了拍着胸脯心有餘悸道:「我和夫人都快嚇死了。」
寶荔蹙起眉頭,旁的都沒問,只先說:「你這事可不能在別人跟前提。」
「你當我真傻呀。」寶杏睜圓着杏眼,氣呼呼,「是你我才說的。」
「那就好。」寶荔道。
這高門裏頭規矩多,就是一點細微錯處,被有心人抓着作文章,那都要糟糕。
凝煙現在回想起來,心中仍然忐忑,但看六爺方才的態度,大約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他那樣的身份,怎麼也不會與她一個晚輩計較那一聲叫錯。
思忖着,她想起那個四方盒子,忙從袖中拿出來,看似不大的盒子,壓在掌心卻是沉甸甸的。
遲疑片刻,她才將盒子打開。
出乎意料的是,裏頭僅是一塊看上去有些年份的尋常玉器,大約半個手心的大小,上頭隱約雕着什麼紋樣,看不清晰。
粗一看,似乎還沒有盒子來的精貴,凝煙困惑將玉拿起,握進手中的一瞬,她才恍然其中巧妙。
此玉不僅細膩如脂,猶帶着溫熱,握住的當下,一股如水流的潤澤感便透過掌心灌進身子。
凝煙只覺得四夫人說的對極,果然六爺送的東西是極好的。
她也是出生官宦,吃穿用度亦算的上考究,但這樣貴重的東西,卻是第一回見。
莫說佩戴了,凝煙生怕磕碰壞,仔細把玉收起,放入妝匣。
她手指無意識撥着妝匣上的銅扣,只是一份給晚輩的見面禮都如此貴重,必不會六爺是揪錯不放之人。
而且這會兒放下緊張再去回想,六爺其實始終很溫和
腦袋還在一陣陣的昏漲着,凝煙不想再想,寬下心緒對寶荔和寶杏道:「這烏龍事想來小叔也不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