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煜的面容依然平靜,撐在她頸側的手卻微微顫抖:
「為什麼?」
齊楣偏頭,眼裏露出譏誚:
「哥哥願捨棄現下的安穩,顛沛流離,妹妹卻不願捨棄未來的潑天富貴。」
齊煜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擒住她的下頜,迫使她正視自己:
「佔着南華宮的狄人老頭快五十歲了,你也願意嫁?」
齊楣冷笑:
「狄人妻後母,他兒子尚年輕。」
齊煜的手指緩緩收緊:
「你就這般寡廉鮮恥?」
齊楣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滾,最沒資格罵我的就是你。」
齊煜沒有躲,這一掌結實地落了下來,如玉的臉龐上現出了指印。
眼中的光一點一點熄滅,他嗤笑一聲:
「是我看錯了人,把勾欄里出來的賤貨當成了寶。」
齊楣的瞳仁晃了晃,片刻後,恢復冷寂,勾起唇角:
「瞧大少爺這話說的。螻蟻尚且偷生,一個賤人,想往上爬,又有什麼不對?更何況,這還是您父親的安排。得虧我是個賤人,若是換了原先的良家小姐,未必受得了。」
齊煜的身形晃了晃,臉色白了一瞬,收回手,一拳砸向玉枕邊:
「好,好,好。不愧是妓倌的種,天生流淌着賤血,我爹倒沒看錯人。」
齊楣依然在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是啊。不過更賤的當屬大少爺您啊,糾纏一個妓倌的孩子。您不是早就知道我出身勾欄嗎?」
齊煜一把掐住她的脖頸,雙眼全然紅了,怒到盡頭,聲音反而平靜,透着徹骨的寒:
「楣兒,當初可是你主動招惹的我,雨夜敲開我的房門」
「咳咳,那是…怕你…以此為挾」
齊楣臉頰漲紅,拼命嗆咳,不斷拍打脖頸上的手,雙腿亂蹬。
瀕臨窒息時,手勁終於鬆了,男人沉沉的聲音迴響在耳畔:
「既然此前能挾制你,今後亦能。楣兒,就算你躲進南華宮,我也不會放過你」
齊楣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裏,兵荒馬亂,火光沖天。
她和母親被一群兵匪獰笑着圍了起來,明明穿着南梁兵的衣服,行徑卻比狄人還畜生。
粗黑的大手扒開她的衣襟:
「不愧是宮裏逃出來的貴人,嘖嘖,這皮肉嫰得能掐出水」
「頭兒,小丫頭還沒開過苞,你小心別把棍折了!」
淫浪笑語一陣接着一陣。
母親像一頭髮瘋的母獅,雙眼通紅,嘶吼着往她的方向撲,卻被身後的兵匪一齊湧上來按住,衣裙被一片片撕碎。
「大的給你們玩,小的,就留給我。」
男人迫不及待地舔舐她裸露在外的肌膚。
齊楣咬緊牙關,小手用力抓向他的臉,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這一動作激怒了男人,他重重一拳揮了過去。
齊楣被打得耳鳴目眩,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
「小賤蹄子!非得逼老子現在弄你。」
男人再度欺身,一手掐上她的脖頸,一手撕開她的下裳,解下褲腰帶,淫笑着逼近她。
齊楣臉色發青,掙扎的力氣越來越弱,就在男人渾濁的氣息噴進她的眼瞼時,
「噗嗤」一聲。
凌空飛來一支羽箭,貫穿了他的胸膛。
鮮血濺到了齊楣的臉上,她顫抖着伸出手,推了一下。
男人轟然倒地,露出小道盡頭,策馬飛奔的少年將軍。
幾道凌厲的破空聲起,鮮血飛濺,剩餘的兵匪尚來不及逃竄,已身首異處,成槍下亡魂。
少年端坐於馬上,身上的銀甲早已殘破不堪,手持的銀槍滴着鮮血。
目光掃過地上衣不蔽體的母女二人,頓了頓。
帶着濃鬱血腥氣息的朱紅大氅甩了過來。
齊楣撿起,哆嗦着手,蓋在癱倒在地,衣衫破爛,面容毫無血色的母親身上。
少年轉身,策馬欲行。
齊楣卻「撲通」跪了下來,擋在馬前,面色慘白如紙,眸中閃着淚光:
「你是南梁的將軍,請你留下來保護我們。」
雖是跪着,她的脊背仍挺得筆直。
少年的目光停駐在女孩破爛卻仍顯華貴的衣裙上,面容無波,聲音清寒:
「既是宮裏的貴人,享萬民之祿,國破,安有臉苟活?」
齊楣面色更加慘白,嘴唇顫抖,正欲出聲,一柄短刀卻砸在了她的面前:
「人命不分貴賤,戰亂中皆如草芥,能不能活下來,看你自己。」
少年不再停留,繞過她,策馬揚鞭,疾馳而去。
徒留齊楣怔在原地,手指輕顫,撫過刀柄上刻着的「煜」字。
再次見到齊煜,是在萬花樓的廂房。
少年將軍的鋒銳冷峭早已不在。
眼前的人,披頭散髮,鳳眸微闔,紫金華服前襟大敞,懶倦地歪在軟榻上,露出泛着淺淺紅痕的胸膛。
滿身的酒氣,一如這樓里無數縱慾過度的紈絝公子哥。
齊楣混在一堆樂倌中,低眉斂目,因神思不屬,彈錯了一個音。
齊煜驀然睜眼,鳳眸微眯,投向人群中倉惶垂頭掩蓋發白面色的少女。
「你…過來。」
他勾了勾手。
齊楣慌了神,愈加往後縮。
齊煜卻「騰」地從榻上翻了下來,搖搖晃晃,行至近前,扒開茫然的樂倌們,一把將她揪了出來。
「少爺息怒,小眉年紀尚輕,技法不熟,回去後奴等一定好好懲戒。」
幾個樂倌皆嚇得跪了下來,瑟瑟發抖。
齊煜仍揪着齊楣的衣領不放,醉意深重的眸子緊鎖着她: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齊楣幾不可見地戰慄着,抿了抿唇,露出一個討好的笑顏:
「奴若是見過公子這般芝蘭玉樹的人兒,定會印象深刻。只是…記憶里着實沒有…」
齊煜擰眉,揪着她領子的手逐漸鬆開。
「的確不像…這般…低賤…」
齊楣正欲退下,齊煜帶着薄繭的大手卻伸進了她的衣領,渾濁的酒氣燙在她的頸側。
齊楣僵住了,
「還不快滾」
男人冷厲的聲音響起。
樂倌無人敢阻,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哪怕齊楣還未到破瓜之時,尚是清倌,
「伺候好了,爺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