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進寶吞了吞口水。
難不成因為他沒給夠節禮,她就回去哭了半晌?
這、這他也不想啊!
可他也沒辦法。
誰叫那兩個宮裏頭來的,一個是貴妃身邊的,一個是淑妃身邊的。
萬一他事兒辦得沒叫人家順心,鬧起來是一回事兒,可別鬧到最後拿他開涮可就完嘍!
進寶移開眼睛,視線轉來轉去,最後落到地上:「如果是為着節禮來的,單子已經給了你了。」
阿雪卻道:「我倒不是為這事兒來找公公,我知道公公您有您的難處,斷不會為了這個來給您添麻煩的。」
「那是為何?」
進寶心裏舒坦了,抬起頭,只見眼前的宮女笑道:「今日就是乞巧宴了,晚些時候我家寶林想請賢妃娘娘過去坐坐,以謝她前幾日出手相助。原本想着用節禮當謝禮的,只是不想姑姑算錯了,不大夠,這便叫我再過來看看公公這裏有沒有剩些什麼東西可以給我們使使。」
阿雪雖紅着眼眶,卻仍微微笑着,隻眼眸往下垂,似乎藏了些難過在笑容後頭。
定是沒領夠東西回去被她宮裏的姑姑罵了。
進寶嘆了口氣。
難怪她早上來的時候帶了張單子,原來是要看看這節禮夠不夠當給賢妃的回禮啊。
「你且等我想想。」
進寶一面翻着手中的賬冊,一面回憶賢妃究竟是什麼時候幫過玉寶林一把的。
或許是上個月的芙蓉宴?
也可能是上上個月郁貴妃把眾妃嬪請去「賞花」的時候。
不過賢妃娘娘心善,素來以助人為樂,隨手幫人一把也是常事。
況且,他中午還看到這小宮女和賢妃娘娘身邊的顏惠人相談甚歡。
大約是真的吧。
或許玉寶林和賢妃要交好了。
總之不得罪為宜。
「你們還差哪幾樣?」
「一對芙蓉金簪,一支祥雲流蘇步搖和一隻珊瑚鐲子。」
進寶聽了,面前的賬冊翻得嘩啦啦作響,手裏提着筆塗塗改改。
還好,不算多。
有法子拆補。
終於,他又寫了張單子,拿了對牌交給阿雪:「這樣便可以了,去庫房拿吧。」
「多謝公公,多謝公公!」阿雪看着,似乎很是欣喜萬分、感激不勝。
綠葉掩鳴蟬,朱牆匿人影。
「就是這樣了,拿到了。」
內侍監外的圍牆後頭,阿雪把事情的經過和丹琴二人說了,把手裏的三個盒子遞給她們。
「明雪,虧你能想出這種好法子,」丹琴接過,她現在全無怨懟,只余欽佩,「要換了是我,今日定是要挨餓了。」
珠紗也笑:「拿了這些東西,等會兒回去趙姑姑就不會罵我們了,也有飯吃。明雪,今日真是太謝謝你了。」
丹琴也有些不好意思:「早上對不起。」
阿雪也笑:「沒事兒,下次別這麼急着沖我發脾氣就行,」說着,她轉過身,「走吧,拿好東西,回去吃飯。」
「回去吃飯。」後面的珠紗也開心笑道。
日光在琉璃瓦上輕躍,化作一點光斑從朱紅的宮牆上滑落。牆外,一株垂柳立在路旁,長長的碧綠的柳枝隨着微微的風飄動,恍若青玉珠簾把路面與此處隔開。
「原是如此。」
身後忽響起一聲熟悉的輕笑。
阿雪回過頭,方才已走了的顏如玉不知何時又回來了,手中拿着一卷書站在柳樹後頭。
「我說我這帕子好端端怎就掉了,原來是你們搗的鬼。」
三人頓時頓在原地。
「顏、顏惠人。」珠紗嚇得說話有些哆嗦。
丹琴也掌心冒汗。
完了完了,這下子倒霉大發了。
「大人安好。」阿雪頓了下,轉身行禮,神色卻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即使她能感到自己背上一滴冰冷的汗珠子正順着她的脊柱滑落。
顏如玉晃了晃手裏的書,笑道:「要不是我突然想起來還有本書落在藏書閣里、折回去取,看到你又進內侍監去,還真被你騙過去了,」說着,看了眼丹琴、珠紗二人手中捧着的錦盒,她又笑,「不過,這齣『狐假虎威』,你用的還真是巧妙啊。」
「大人恕罪,」阿雪垂首,「阿雪也不願欺瞞大人、借大人之威風行事,只是若我等沒能拿回這些東西,今日便要一天沒飯吃、給姑姑好一頓罰了。阿雪願給大人賠罪。
「那你打算怎麼給我賠罪?」顏如玉笑問。
「憑大人吩咐!」
雖是這麼說,阿雪已經做好了蛻一層皮的準備。
「要不來藏書閣給我抄書?」
阿雪不可思議地抬起頭。
顏如玉眨眨眼睛:「我近來剛好手疼,實在缺個『書童』。」
這是記得阿雪中午說的日後想要參加女官考核的事了。
阿雪忙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身後的丹琴和珠紗長長舒了一口氣。
「可是大人您為何要幫我?」
顏如玉笑了笑,碧色的眼眸里似乎沉澱着快要褪色的往昔:「我只是想起從前有人對我說過的『推己及人』,若我處在你的境地里,應該也會這麼做。況且,」她又道,「惻隱之心,人皆有之。」1
「大人心善。」
「心善或許是吧。」
下午的明空閣熱得連葉子都只蔫噠噠地垂着。
門口,一個小宮女坐在門檻上打瞌睡,腦袋一點一點的。聽見有人過來了,忙揉揉眼睛起身跑過來。
「你們可算回來了,」小宮女道,「趙姑姑見你們一上午都沒回來,發了好大的火呢。」
「發火?」
「她疑心你們躲懶去了,」小宮女壓低聲音,「你們不在,她就拿剛來穗紅撒氣,讓人站在大太陽底下剝核桃。還只用手,不給錘子,現在十根指頭上都是血呢。你們小心些。」
小宮女回憶起早上趙姑姑的臉色,比那硯台里的墨汁都黑。
她不禁搖搖頭。
又暗自慶幸,還好她沒分到玉寶林身邊。
丹琴和珠紗對視一眼。
果然如明雪所說。
趙姑姑這是打定主意要給她們個下馬威了。
「喲,還知道回來。」
幾人正說着話,趙姑姑忽冷笑一聲,沉着臉,捏着帕子慢悠悠走過來。
身後跟着木偶似的春芳。
腳步聲噠、噠、噠地,一聲一聲敲在她們心上,仿佛催命的號角。
「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