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九傾落地後一聲輕笑，繼而轉身。本想瀟灑地扭頭離開。可怎知人無完人事無完事。

    轉身的一霎，她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心口就像猛地被人拎到萬丈高空然後下墜，雙膝一軟，眼前發黑。

    她暗叫不好，只得死死咬住嘴唇，努力保持清醒。

    她跟蛟龍一戰並沒有受傷，氣刃那招也不是第一次用，以前也沒什麼，現在又是何原因？

    可如果不是氣刃，那作何解釋？

    等等。

    她忽然福至心靈：雖然個人心性與經歷對於形成、操控氣刃而言至關重要，但跟精神力強度比，前兩者還是略遜一籌。精神力越強大，所能形成的氣刃就越多，殺傷力也越大。

    她心下明了——精神力透支。她記得一切規劃，卻偏偏忘了——自己從未休息，卻還要時刻保持高度警惕的事呢？

    蘇九傾雙腿一軟，「咚」地跌坐下來。眼前模糊一片，神智已然不清，卻下意識地咬緊嘴唇，絲絲鮮血從她口中流下，但這刺痛卻未讓她清醒過來。

    她本能地拿匕首刺入地面，撐住沉重的身體。手指因用力過大而骨節發白。

    她不能暈。失去知覺，代表着死亡。

    她抽出匕首，劃開手心，血液瘋狂從她體內往外流，強烈的疼痛讓她混沌的理智稍顯清明。

    她要離開這裏，但餘下的力氣遠不夠支撐。

    失策了。

    危險來的總是那麼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離蘇九傾不足百米的樹上，一頭渾身皮毛呈現紅色的巨熊正朝此處張望，片刻後，它確認殺死老大的那個人類已經倒下，就向蘇九傾飛奔而來。

    巨熊的速度與它的體格不成正比，確實是夠靈敏的。沒幾秒便已到近前。

    它直接繞過蛟龍的屍體，沖蘇九傾而去。

    晶核！相比之下，區區蛟龍血肉算得了什麼？

    沒什麼好思考的，未等它站定就迫不及待一爪子拍下，意圖拿了晶核就走，免得節外生枝。

    但它沒有這個機會了。

    千鈞一髮之際，墨色光芒高調划過，照亮了巨熊的眼，照亮了倒在地上的人也照亮了那片天。

    蘇九傾周圍，空間如水般劇烈波動，圈圈蕩漾不停。看似溫柔，實則殺機洶湧，裏面的巨熊瞬間就不見蹤影不如說是灰飛煙滅。

    但蘇九傾卻安然無恙。

    而她身旁，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人。

    那人緩緩蹲下來，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指尖顫抖着揭開了她的斗篷。

    他目光掃過她全身，本就極黑的眼愈發深不見底，沒有一絲反光。

    他的手指挪到她眉間，以指腹撫平，然後輕握住蘇九傾流血不止的手，淡墨色的光從他指尖發出，匯聚到她的傷口處，駭人的傷口不消幾秒便已癒合。

    他輕嘆道：「你一直都是這樣。」那時候是，現在亦是。

    未來還會是。

    蘇九傾伏在那人臂彎，淡淡的冷香帶着幾分溫暖將她包圍。

    許久，那人才站起身，抱着她隨意劃開了空間，無聲離去。

    一日後。

    高雅卻低調的房間裏，蘇九傾悠悠轉醒。

    「嗯？」這是？

    沒有意想之中的疼痛傳來，蘇九傾望向自己的左手心:傷已經癒合，身上也被換上了乾淨的白衣。

    金眸輕掃，她打量着四周：玄色床帳重重垂下，紗幔交疊，上好墨玉製成的屏風，雕花鏤空，冷香淡雅，縈繞鼻端。

    極點的低調奢華。

    她衝出房門，毫無目的地亂走。

    救她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裏，為今之計，只好等對方自己出現。

    可她閒轉許久都沒發現有人存在，正想回屋之時——

    古琴般悅耳的聲音直沁心底：「傾兒。」

    她心頭突然浮起很異樣的感覺。

    ——眾里尋他千百度。

    蘇九傾驀然回首，不可思議地微微睜大了眼。

    那人眼瞳漆黑如墨，神清骨秀，怎一個「清舉」了得？衣袍翻湧，無風自動，無意間竟使得虛空泛起幾絲漣漪。

    她凝了神——絕對的強者。

    但她是不是見過他？

    不可能。此等人物，此等風姿若是見過，她定然會此生不忘才是，又怎會像現在這樣，遲疑不定？

    而且他絕不是無緣無故救人那他有何目的？

    要趕緊離開。

    她兀自思索時，那人看過來，直直望進她眼底。

    雙眸對視。

    金瞳，璀璨，瀲灩;

    墨眸，神秘，幽深。

    同樣的冷漠淡然，波瀾不驚。

    僵持之際那人忽然啟唇：

    「軒轅夜麟。」

    他薄唇勾起的弧度能讓天地為之失色。

    蘇九傾猛地瞪大雙眼，她終於判斷出來了。

    這個聲音是那個在靈絕山脈的人！

    可他的名字為什麼這麼耳熟？

    蘇九傾的呼吸有些急促，腦中畫面愈發清晰，但還是籠了層紗般若隱若現，朦朧不清。

    軒轅夜麟第一時間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不由自主屏息凝神：她想起來了？

    蘇九傾最終放棄搜尋記憶，隨意應道：

    「嗯。」

    聽到這一聲，他心頭微起苦澀。

    雖然早已做足準備，可當事實就擺在你面前、毫無迴轉餘地時，還是會有一種如墜萬丈深淵的感覺。

    時無重至，終是忘了。

    不過總有一日，會想起來的。

    只希望那天，不要來得太遲。

    軒轅夜麟藏在寬大袖子下的手指縮緊，有一瞬間，他衝動地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可靈絕山脈內他的失態定然早已引起她懷疑，蘇九傾是什麼性子他最清楚不過，若是現在再有一絲一毫的逾越之舉，恐怕在記憶恢復之前，他就再也沒機會接近她了。

    唯有她想起來，自己才能重新回到她身邊，不管對誰來說，那都是唯一的出路。

    蘇九傾見那人許久不答，只好蹙眉，試探地出聲:

    「回神。」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明明他面上一切如常，可她就是有種直覺。

    軒轅夜麟默然。

    多少年過去，她還是能輕而易舉地察覺他的不對。

    可是流光容易把人拋，這些相似處，不過都是欲買桂花同載酒，卻回首時

    階前梧葉已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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