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皇城註定無法平靜。
東城門處。
不知道從何時起,到來的流民以城門口為起點,直挺挺的跪在雪地里。
先是七個八個,最後發展到成百上千。
在他們之中,有的本身就是皇城中人,有的是別處流竄過來。
他們之所以成為流民,沒有別的原因,不跑到皇城求生,那他們挨不過這個冬天。
等到這個冬天過去,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依舊可以回鄉種田,再次建立起一個家。
隨着跪的人越來越多,圍觀的人群也越發龐大。
這要是放在平時,肯定已經有大批士兵前來驅散人群。
這屬於聚眾鬧事。
可今日處處透露出詭異,好像是所有人都在放任這件事發展下去一樣。
「這場面,百年難得一見,那位七皇子殿下,也不知道敢不敢出現。」
「嘖嘖嘖七皇子殿下,我估計這是得罪了太多人,這是要把他往死路里逼。」
「呵呵,不做喪良心的事,誰敢逼死一個皇子,我只能說都是狗咬狗。」
「如果那位七皇子殿下拿不出銀子,估計就算是皇上也保不住,天下悠悠之口,豈是那麼容易堵上的。」
「拿出銀子有什麼用?短短半天時間,糧價又上漲了一倍,他拿着消失的這兩天,虧了多少糧食,又會害死多少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都是皇子了,還想着貪賑災銀,死了也活該。」
皇宮之中。
葉諶和葉煜城這對皇室父子正在對弈,周遭的宮女太監大氣都不敢出。
都不是傻子,任誰都能看出來,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隨着一顆黑子落下,葉諶投白子認輸。
葉煜城搖頭道:「四皇兒,你的棋藝退步了。」
葉諶沒有反駁,只是沉聲道:「父皇,你真的要這麼做嗎?任事情發展下去,七弟他如何在這件事情的漩渦中脫身。」
他最終還是忍不住,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葉煜城平靜道:「這是他應該承擔的壓力,當他享受着皇子帶來的便利和榮耀時,就應該想到可能會有這麼一天。」
「可這是只要父皇你一句話就能阻止的事。」葉諶的雙手不由得緊握,很是不忿的說道。
葉煜城看了他一眼,臉上露出笑容。
「可你不是很相信你這個皇弟嗎?朕也只是在相信他而已。」
「父皇說的不對,你這不是相信七弟,你只是把他當作了一顆棋子,一顆用來跟世家和背後支持我的那些人對弈的一顆棋子。
這顆棋藝是死是活,父皇你根本不在意,你只要能在整個棋盤中站穩優勢即可。」
葉諶噌的一下站起身來,作勢要離開皇宮。
葉煜城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
「四皇兒,你去了也沒用的,禁衛軍現在不聽你的,你背後的那些個大臣也不會幫助你,你去只會讓場面更加混亂。
七皇兒他現在,要麼做那顆可以一子定勝負的棋子,要麼只能做一顆死棋。」
聞言,葉諶停下身子,有些無力的說道:「父皇不是想讓七弟他當我的磨刀石嗎?這麼快放棄豈不可惜。」
葉煜城微微一笑:「今時不同往日,更何況磨刀石也要夠本事才行。
你現在的表現,明顯七皇兒還得努力才是。」
葉諶深吸了一口氣,情緒穩定了下來,冷靜的說道:「我去凝華宮看望一下母妃,母妃十分擔心七弟,兒臣這就告退了。」
葉煜城擺擺手道:「去吧,嫻妃她這些年把心思都鋪在七皇兒身上,也很不容易。
你這個做兒子的,也該去儘儘孝心。」
在葉諶走後,葉煜城也起身對身邊的老太監吩咐道:「去清寧宮,朕有些許時日沒見張貴妃了。」
老太監笑着道:「皇上日理萬機,張貴妃她是知道的。」
在葉言這邊。
因為要照理牛車,所以行進的速度比較慢。
不過他還是在黃昏來臨之前,到達了東城門入口。
可當他進城,看到眼前的場景時,被直接嚇了一跳。
這是什麼情況?怎麼這麼多人,地上還跪着這麼多的流民。
並且,還都看着他。
葉言下意識的咽了一下口水,他已經察覺到氣氛不對勁。
林莧語、白恩賜和十七女大將也都站住了四周,隱隱的把葉言保護起來。
在這樣對峙的情況下,場面變得十分沉默。
就連之前那些喋喋不休的圍觀之人,也都閉上了嘴。
氣氛太凝重了,這麼多人公然圍住一個皇子,要是嚴格的追究起來,這些流民相當於是在造反。
百姓直接在皇城中造反,這可是大乾王朝建朝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有些人已經開始後悔來看這場熱鬧了,萬一被牽連,那可真是屎殼郎進茅房——大大的找死。
與此同時,在人群的大後方,林仙語和明玉到來。
這裏被圍堵得水泄不通,兩人想到城門口接葉言,那就必須要穿過人海才行。
林仙語沒有半點猶豫,直接走進人群當中。
明玉緊緊的抓住她的手臂道:「大小姐,這麼多人,萬一亂起來,我們兩個會被踩死的。」
林仙語安慰道:「沒事的,這些流民只是為了求存,不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殿下現在需要我們,我們需要把這兩天皇城裏發生的事告知殿下,不然他不知道該從哪兒做起。
明玉,難道你不想你家殿下嗎?
想的話,那就鎮定起來,給你家殿下看到你最漂亮的樣子。」
「我知道了,大小姐。」明玉點點頭。
說起來容易,可想要穿過這麼多人圍堵得人牆,不用點力氣是不行的。
兩人才走到一半,髮絲已經黏在額頭,鼻尖有汗水滴落。
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總算是看到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葉言。
明玉第一時間叫道:「殿下,我們在這兒。」
這一聲呼喊,瞬間引起了葉言的注意。
葉言尋着聲音看了過去,只見明玉眼裏含着淚光。
這是哭了,一點都不漂亮,還很醜。
視線越過明玉,林仙語安靜的站在身後。
她沒有急着跟葉言說什麼,而是不緊不慢的整理了一下自己額前的髮絲。
接着,她抬起頭,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在一眾流民中,她這一笑,足以讓人見之難忘,世間再美好的畫面,也不過如此這般。
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