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所在的牢房位置,屬於特殊隔離區域,這片區域只有他一個人存在,安靜而平淡。
附近不遠處。
姒元收斂一切氣息,耐心蟄伏蹲守。
隨着時間的推移,清涼夜色漸晚,咸陽城內, 華燈初上,人來人往依舊不斷。
就連監獄囚牢內部,也紛紛點上了火把用來照亮。
光焰躍動,光影扭曲,映照的周圍東西倒影看起來,極其古怪詭異,仿佛置身於一片奇詭世界中。
每一根火把的照亮範圍,都極其有限。
如此情況,使得整個監獄通道內部的區域, 忽明忽暗。看起來,反而越發顯得陰森詭異。
……
……
直到接近深夜時分。
咸陽獄內部的通道當中,才傳來一陣陣平穩有力的自信腳步聲。
「踏、踏、踏、……!」
腳步聲由遠而近,步履從容。
給人一種寵辱不驚的韻味。
聽到異常聲音響起,打破安詳平靜。閉目假寐的姒元,悄然睜開一雙眼眸,扭頭眺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透過那明暗交錯的光照區域,清晰可見有一道年輕身影在靠近。
他認得來人是誰。
此人正是目前在秦國內部擔任長史的李斯,與韓非互為同門師兄弟,與韓非關係極好。
但因二人的政治選擇不同,現如今處於對立局面。
「李斯過來了,陰陽家也不遠了。」
姒元平靜心神,古井不波。
靜靜看着李斯親手端着一個小托盤靠近,朱紅色的木質小托盤上,正擺放着一個造型極為精美的酒杯。
圓形酒杯中,盛放着鮮紅如血的香醇美酒。
隨着李斯的靠近。
正坐在牢房內部無所事事的韓非, 同樣聽到動靜, 不由得睜開眼眸,看向牢房門所在的方向。
不多時,李斯那熟悉而年輕的身影就站立在牢房大門口。
「師兄,我來看你了。」李斯端着放置毒酒的小托盤,站在牢房外面,凝視向牢房內部的韓非,平靜笑道:「回想當年,咱們師兄弟二人分別之際,師兄便勸師弟我不要留手。」
「若是對師兄留手,會是對師兄一種侮辱。」
「斯深知自己的學問水平,不如師兄。所以便將師兄曾經說過的任何話語,皆悉數謹記於心。」
「面對師兄,定當全力以赴。」
「唯有如此,才算是斯對師兄的尊重與愛戴,不知師兄可否滿意?」
「不錯,這才像話!」韓非望着牢房門外面的李斯,儒雅自信淡笑出聲,誇獎道:「現在的你, 比起以前, 要好了很多。」
「你若是真的對我留手, 師兄我還真會生氣。」
回想起過去一同求學的種種經歷, 韓非暗自嘆息一聲,眸中帶着一絲追憶,語氣唏噓出聲。
「不知不覺中,竟然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的時間。」
「回顧往昔歲月,種種經歷,仿佛昨日黃花,是那麼的清晰與短暫。待清醒時,卻知早已經如同過眼雲煙,隨風飄散。」
「餘生種種,也不過是活在過去的記憶緬懷中。」
李斯聽聞此言,持師弟理解,哈哈笑道:「師兄的氣度與心胸,當真令斯敬佩不已。」
短暫交談片刻。
李斯將手中的小托盤放在牢房外面柵欄上的凸起台階上,然後雙手親自端起那一杯毒酒,向前伸去。
恭敬遞給牢房內部的韓非。
「師兄,這是大王的一片心意。」
「還請師兄收下!」
「好!」韓非微微頷首,主動伸出雙手,接過李斯恭敬遞過來的酒杯,出聲讚揚道:「酒杯很美,我很喜歡。」
他右手端起酒杯,閉上雙眼,認真嗅了嗅那香醇美酒的氣味。
「氣味純正,醇香綿長。」
「至少是窖藏百年以上的珍品美酒,這樣的美酒,放眼整個中原大地,也沒有幾個人有資格品嘗。」
重新睜開眼眸,韓非低頭凝視酒杯中的香醇美酒。
不禁再度讚嘆出聲。
「色澤如血,清澈透亮。」
「非常應景啊!」
「還請師兄莫要辜負大王的好意。」李斯向韓非微微欠身,重新拿起托盤,平靜說道:「李斯告辭。」
「慢走不送!」韓非無所謂回應出聲。
李斯淡淡笑了笑,雙手拿着小托盤,轉身離開此地,平穩從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等到徹底遠離韓非的視野與聽覺範圍之後。
他又突然轉過身來,平心靜氣,放緩腳步,重新靠近一段距離,躲藏到一個韓非看不到的黑暗角落中。
不親眼看着師兄韓非飲下毒酒,他根本不放心。
而躲在暗中觀察,正面離開,卻又給足了韓非的面子,讓他不至於連最後一絲尊嚴都沒有。
視野範圍中。
牢房內部的韓非,端着右手中的酒杯,呆呆凝視發愣。
好大一會兒後。
那張儒雅自信的微笑面容上,終於流露出一絲絲微不可察的失落與悲傷,但更多的,則是對現實的無可奈何。
「我努力想要改變一切不好的遺憾,保住韓國,創造出一個沒有戰爭,和平安康的盛世。」
「但在茫茫歷史大勢碾壓之下,我個人的力量,終究是那麼渺茫而微弱。」
望着手中鮮紅如血的毒酒,韓非心中越發感到無奈與悲傷。
「我嘗試改變了那麼多,曾以為自己會成功達成心中所願。」
「但在歷史大勢的沖刷碾壓下,許多的改變,都在不知不覺中重新走向相同的結果。區別,只在於達成結果的方式變了。」
「能夠保留下來的,到最後,又會剩下多少?」
回憶過去,緬懷希望。
最終只剩下對現實的無奈。
那一杯被韓非端在右手中的香醇毒酒,也隨之微微晃動起來,鮮紅似血的酒水表面上,蕩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瀾漣漪。
讓酒水表面倒映而出的自我面容,也變得微微扭曲模糊。
「罷了,既然無力回天,那便就此離去。」
「重新換一種方式來陪伴你們。」
韓非雙手捧起手中精美酒杯,正準備一飲而盡時。
附近的黑暗通道中,突然飄飛出一道陰森森的詭異身影。其猶如幽靈鬼魅,腳不沾地,憑空飛行。
他快速來到韓非的身邊,揮動右手。
將韓非手中的毒酒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