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此時的明軍,無論兵員素質、武器的數量、先進性,確實還做不到這一點。能夠火力覆蓋,就絕不戰術穿插。那麼連重真都親自上陣了,意味着什麼呢?
沒錯,就是火器的配備不足了。
畢竟只有香山主峰鬼見愁,這一處火器研發製作中心啊!
其餘的兵工廠別說建立,就連選址都還來不及呢!
可不論如何,他們的失利,就意味着大明的取勝。
厚積薄發,終於是有了如今的戰果,重真已經很滿意了。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身為信王,身為大明的攝政皇,不可能再如覺華島上那樣,錦州城下那樣,形同已經戰死了那樣去衝鋒,去陷陣。
八百標兵從側翼鑿穿了數個八旗的,披甲奴的陣營,一直來到剛才黃台吉的立錐之地,就不再衝殺。而是寶劍前指,戰旗獵獵作響。
以此,激勵全軍,奮勇殺敵。
困在各個兵團之間的小股敵軍,自然有步兵團軍負責圍剿、清理。
至於以黃台吉為首的八旗貴族騾馬騎兵部隊,則被曹文詔、曹變蛟、崔宗蔭率領着的關寧鐵騎,緊緊追着後隊不放,於是乎便連反擊都發動不起來。
盧象升部以步兵為主,但這個書生眼見一員儒將一馬當先,當即也被激發出了渾身的豪氣,帶着他的千餘個負責攻堅投擲手雷的騎兵,也追了上去。
祖大壽其實還藏着一些關寧鐵騎的底子,本來是打算絕不輕易投入戰場的。
但是,當他親手捧起袁崇煥受過無數次創傷的軀體,再也無法抑制悲慟。
「大帥!俺老祖的大帥啊!」他仰天悲憤咆哮,然後不顧一切地往建奴追去。
趙率教身為關寧軍里的「奔襲總兵」,入關勤王之處就差點兒中伏身死,正憋着一口憋屈的勁兒呢,這種時候怎能少得了他?
滿桂身為唯一一員蒙古族大將,自詡騎射之術永冠關寧,自也不甘落後。
沒有戰馬,就問友軍借一匹戰馬,就那樣直追了過去。
粗獷如他,自也知曉,落水狗就要痛打。
袁十三把大黑馬貢獻了出去,重真把棗紅馬貢獻了出去。
身材高大如他倆者,身着鎧甲邁着將軍步,威風絲毫不減。
隨着敵軍的遠去,隨着困獸的敵軍被清剿。
漸漸的,漸漸的,京師城外,京師周邊,終於安靜了下來。
這一戰說來不久,其實打了很久。
戰士們也是此時在驀然發現,天色也來到傍晚。
晚風一吹,空氣里瀰漫着濃烈的鮮血味道。
沒有人因這慘烈的勝利而歡呼,彼此相視,看到的都是血戰餘生後的喜悅。
百姓們躲在高大的圍牆裏,聽了一天的喊殺之聲。
或心驚膽戰,或熱血沸騰了一天,終於鼓氣勇氣向軍方提出,上城助戰。
上城者皆是勇士,然而一到城頭看到城下的情景,無不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好在幾乎所有之人都忍不住,趴在城頭嘔吐的衝動,那會被人看不起。
回首望去,城內仍是一片繁華。
城外,則是無盡的血液融在泥土裏,無盡的殺氣充斥於天空。
大地厚重,將一切鮮血混合着雪水所吸收,不管是敵人的,還是這片土地本身所滋養着的,既然戰死了,那就為大地在盡最後一次忠,化作養分。
與之相比,破碎的身體反倒無法成為這片修羅戰場的主角。
在默默的注視里,重真和袁十三一同登上了廣渠門,來到了城頭。
卸甲之後,兩人的真面目終於展現在眾人的眼中。
沒有譁然,有的只是些許的驚訝,之後便是無盡的平靜,唯有晚風呼呼作響。
孫承宗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城頭,楊鶴也來到了。
面對兩人平靜深邃,但卻犀利如刀的眼神,袁十三全部的驕傲盡皆熄滅。
「誠然,不管他的冒充取得了多少戰果,僅是冒充本身,就足夠他的九族被誅滅了。」重真當然明白這一點,因此才決定於此戰之後,揭開真想。
免得時日一久,這個忠勇的漢子因為陰謀,而慘死於封建制度之下。
重真狠狠一拳捶在袁十三的肩頭,後者愣然望向他,看着他燦爛的笑容,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偌大的漢子泣不成聲:「臣!萬死!」
重真負手而立,看向建奴逃遁的方向。
夜色里,似乎能夠清晰看到那群野蠻人風聲鶴唳的場景。
許久,他才啟齒說道:「本王不會再去遼東。」
這句話沒頭沒腦,憨厚的袁十三卻驀然聽懂了,連忙低首道:「臣願往!」
谷窏重真看着他渾圓的後腦輕輕「嗯」了一聲,京畿的傾軋確實不適合戰場上的猛將——大勝之後進行大清算,幾乎已成了中原王朝的管理,數千年不改。
重真不是不想改變這一劣質的慣例,然而若是不清算,當朝的劣質官員,就能把一切所取得的成果全都葬送,還要附贈這一片大好的江山。
闖王令、大王旗,仍在窮蹙之地頗有影響。
治國就像做飯,重真從來不敢掉以輕心。
為防建奴派遣小股部隊折返偷襲,這一夜,京師九門,緊閉。
城內城外皆是冷冽的輕風,人的心卻熱乎熱乎着,哪怕有着高牆和厚重的城門所阻隔,士兵們回營整裝,青壯們就通過吊籃,一批批被放到城外清掃。
自己人的哪怕一根手指頭,都要被找出來,拼湊好,還給養育他們的母親。
建奴的身體本沒有去管,然而信王說:「若是放任不理,怕是會造成瘟疫,還是挖個坑埋了吧,就當做點兒好事,彰顯我華夏大族之千年風範。」
攝政王的話,已然成了金口玉言,人人遵從。
他的威望,不僅僅是率領軍隊拼殺出來的。
也有「奉天承運」的,更有親力親為,與軍民同甘共苦的。
享受完周伍兩位王妃於浴室溫水裏的愛撫,操勞了一日半夜的重真,終於得以安枕入睡了。他必須養足精力,以應對根深蒂固,其害比建奴更甚之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