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傲天看着安妮沉聲道：「如果這是真的，如果我能證明，我保證澄清這一切，我會盡己所能還原歷史本來的面目。我會管這件事，安妮，我會管。」

    「我代所有血族謝謝你，但這真的……難如登天……」安妮無力地揮了揮手，「時過境遷，四王族遠比當年的血族還要強大。」

    「登天其實沒多難，凌月第一天就學會了。」

    安妮見骨傲天好似很認真，她卻開始擔憂起來：「這只是個比喻……雖然我對人類世界知之甚少，但任何違逆四王族的人……」

    「我懂你的意思。」骨傲天比劃道，「其實我對四王族一點興趣也沒有，我討厭政治，他們為了自身利益支配世界也跟我也沒關係，但所有，所有踐踏知識，企圖阻止我接近真理的人，都是我的敵人。嚴格來說我也是有信仰的——窮盡一生去認知自己所能認知的一切，這就是我的信仰，所有擋路的人，全部是異教徒。」

    安妮驚道：「所以……你信仰知識與真理之神？」

    「有那東西？」

    「古代神話里有。」

    「在我親眼看到那傢伙之前，恕我不去追隨他。」骨傲天笑道，「非說的話，老滾最接近這個形象，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骨傲天說着又趕緊搖頭：「算了，還是別了。」

    「老滾？這名字好耳熟啊……」

    「別，別想這事兒了。」骨傲天立刻岔開話題問道：「既然人類世界如此對待血族，那你為什麼會喜歡這裏？」

    安妮長嘆了一口氣，看着窗外黎明的天色道：「血族居住的地方……連地獄都算不上，空洞，虛無，靜止，沒有任何新鮮事，每天都在重複着前一天，我們仿佛只是為了度過時間而度過時間，祖輩仇恨着人類世界誓要報仇，但我們需要數千年的時間才能再度擁有能夠掀起戰爭的人口。父輩從小教育我和艾莉，人類都是不可信任的，卑劣的，惡毒的，只有在血族的領地才有安全，我們生來只需要做一件事，等待，等待，等待……」

    「看來你從小就不太聽話。」

    「呵呵，你還真說對了，我不是整個血族，我只是小小的安妮。我偷偷來過人類世界，父輩將這裏描述成地獄，人與人之間除了競爭就是欺騙，但看上去並不是這樣的，我去了遊樂場，吃了美食，在學校的草坪上打盹，看着孩子們在我身邊嬉笑。」

    安妮心馳神往地描述道：「你見過那樣的笑容麼，傲天，小孩子最天真無邪的笑，我們血族從沒有過那樣的笑，仿佛出生的瞬間就被奪走了笑容。」

    骨傲天點頭道：「你現在就在那樣笑，安妮，笑的不比任何人類差。」

    「謝謝你……傲天，謝謝你……」安妮擦着眼角避過骨傲天的目光，「你看……我學會笑了，從憂傷的妮安變成了愛笑的安妮。」

    「其實我也挺愛笑的，但我笑起來別人好像會害怕。」

    「怎麼會？笑一個！」

    「哈，哈，哈。」骨傲天活動着下巴，露出了標準傲天笑容。

    安妮頓了一下才說道：「我……會習慣的……」

    「我也儘量少笑。」

    安妮伸了個大懶腰攤臂道：「好了，我現在不需要為這件事發愁了，我是亡靈了，和你一樣。」

    她這才轉頭，再次發問：「回到我的問題，傲天，魔王是什麼？」

    經過了這一系列歷史大顛覆，骨傲天開始質疑自己此前的認知：「給予人們愛與救贖的教皇犯下了如此大的罪行，被認定的惡魔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這些事，讓『魔王』這個詞變得空前複雜，難以描述，像是『愛』一樣。」

    「是的，傲天，就是這樣，每個人心裏都有對於『愛』的詮釋，同樣，每個人心裏有每個人的魔王。你會糾結你為何愛上一個人麼？你會考慮你該怎麼愛她才算愛麼？」

    安妮眨着眼睛看着骨傲天。

    骨傲天撓頭道：「當然不，莫名就愛上了，不會考慮那麼多。」

    「所以同樣，你也會下意識避免成為你心中的魔王的。『魔』就是『愛』的反面，你有多渴望愛，就有多排斥『魔』。」安妮笑着拉住骨傲天，「而且有我在，有凌月和薇薇在，你怎麼可能變成魔王呢。」

    「謝謝……」骨傲天難得詞窮，「愛」的反面也許是「魔」，但對他來說，「魔」的反面一定是「安妮」。

    「我感覺……好多了。」骨傲天的面部骨骼都跟着鬆弛下來，抬手伸向夜空，「即便整個世界認為我是魔王，但我知道我不是，這就夠了。」

    「還有，我也知道。」安妮的雙目回歸了平靜的藍色，「凌月也知道，薇薇也知道，艾莉也……艾莉暫時還有點慣性思維，她很快就會知道的。」

    二人笑着對視，一種難以描述的美好蕩漾在兩個亡靈之間。

    在這妙不可言的情境下，骨傲天不惜啟用了塑能系法術「死神之舐」，這本是極其邪惡的攻擊技能，但骨傲天將其柔化成人類舌頭的結構藏在嘴裏，算無遺策的他早已準備好應對此刻。

    安妮卻突然想起了什麼繼續說道：「別急，還有一層雙保險。在殺死摩根的時候，你以折磨他為樂麼？看着他死去的過程會讓你興奮麼？不是激動，是興奮、有快感、會上癮的那種。」

    骨傲天只好將「死神之舐」硬生生吞了回去：「當然不會，我只是完成我要做的事情，這樣我就能儘快認識世界上最美的女孩了。」

    「呵呵，別偷偷說我好話。」安妮羞笑過後，神情稍稍嚴肅起來，「這就是你跟摩根的不同，摩根享受折磨人的過程，他喜歡看着別人生命被一點點剝奪，看着別人因痛失所愛而陷落沉淪，他以此為樂，他借別人的痛苦彌補自己的傷口，他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痛失所愛。當一個人受挫之後，不去想着如何面對明天，而是去折磨所有人，這才是魔王。」

    骨傲天聽到此突然起身問道：「他有沒有傷害過你？」

    「別激動，傲天……你總不能再去鞭屍吧？」

    「實際上，我能。」骨傲天的確有這個衝動，「他到底有沒有傷害過你？」

    「說真的……我……不知道。」安妮傷感地低下頭。

    「那就別知道。」骨傲天不忍地走上前去，想擁抱安妮，但看到自己雙手骨頭的時候，還是縮了回去，他無所畏懼，但此刻有些退縮。

    安妮卻反而迎上了骨傲天，貼在他本該是耳朵的地方：「最後糾正你一件事——除了一見鍾情，還有日久生情吶~」

    骨傲天恍惚能感覺到她輕柔冰爽的吐息。

    安妮卻又立刻避開，拿起骨傲天借給她的雜誌一溜煙跑到窗前，逃跑一樣翻了出去。

    「……」

    看來血族真的不喜歡走門。

    骨傲天再次拿起畫像，一躍躺在床上，看着畫中那個自己傻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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