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兮若第一次見到溫泠弦的時候,是在那年接近暑假的夏天。他突然轉學到了這個南方的小鎮。
小鎮的位置很荒僻,沒有外面世界的繁華,這裏到處是綠色自然的鄉土氣息。他的到來,對這裏人來說,充滿了好奇和新鮮。
那一天,從學校,到狹窄的街巷裏,不停的響着關於他和他母親的私語。
「聽說沒有哦,鎮上來了戶新人家。」
「哎呦,聽說啦!還是開着小轎車來的嘞……」
「他們就住在前幾年剛蓋好的那棟兩層的小樓里,我中午去看啦,車都停在外面了。」
「歐呦,真是古怪的很嘞,他們有錢的城裏人搬來這裏做什麼誒?」
「噓噓噓,你聽說沒有,是個女人帶着個小伙子來的,保不成是做什麼事情啦,在城裏混不下去才來的。」
人們若無其事,小聲的討論着,帶着羨慕和嫉妒的惡毒揣測,笑的咯咯作響。
她從教室里看到他第一眼的時候,就很討厭他。
那個少年,他穿着乾淨的白色短袖襯衣,衣領被洗的微卷,優質的布料發着混潤的光澤,胸前織着手工做的蘭花暗紋。
他的五官是清秀的那種,高挺的鼻樑,清澈的眸子像擦的乾淨的玻璃那樣,輪廓柔和卻很清晰,如同裁剪流利的綢緞縫製成形的樣子。沒有攻擊性,很容易讓人因為這樣奇異的親和力而喜歡他。但是又邊角分明,多了些男生的英氣,少了女生的秀氣。
他淡淡的微笑着,整個人融在陽光里,帶着暖洋洋的光暈,可是並不會像漫畫裏的美少年那樣給人不真實的感覺。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溫泠弦。」
他的聲音是她所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從沒有一種聲音,就像是詩人筆下的古琴那樣,安靜,悠遠,溫柔,純淨,讓人忍不住去閉上眼睛一遍遍的回味。
所以……她討厭他。
這種感受,就好像是大街上生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望着窗戶里趴在牛皮沙發里睡覺的貓一樣。
有多嚮往,就有多嫉妒。差距越是巨大,越是想要嘲諷。
因為這個世界,極點之間永遠不會交錯,就像南極和北極。
悶聲的在紙上劃着鉛筆的筆尖,發出嚓嚓的生響。低頭不想看他,心情莫名變得很糟。
叭——
筆芯因為過於用力而折斷,她又不耐煩的按着後面的按鈕,吧嗒吧嗒的按出新的筆芯,心不在焉的畫着卷子上的選擇題答案。
不知道是因為他太過耀眼,還是因為自己太過不堪,她這樣想着,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也許兩個都有吧……
……
下午
放學後的操場上,人影已經很少了。
初夏的悶熱,跑道上方的空氣中還浮動着騰騰的熱氣。風中夾着學校栽種的梧桐花的味道,甜絲絲,有些膩。
??女孩被一個同齡的女生按在地上踢打,被人群圍着,卻沒有人去阻止,他站在操場外看不清楚。
??「賤人,去死吧!」女生惡毒的辱罵聲充斥寫耳膜,他皺眉,跑過去。
??「夠了吧。」
??紛紛回過頭去。
??男孩背着書包現在隔着幾米遠的跑道上,整齊乾淨的校服在陽光下仿佛閃着柔和的光圈,因為運動,額角冒出了些細密的汗珠,喉嚨動了動,輕聲的,喘着氣。
??「管你什麼事啊?」有女生不悅的說
??「餵?」
??「幹什麼?」
??「他誰啊?」
??「好像,剛轉來的。」
??齊刷刷瞪着他,打人的女生個子很高的女生含着棒棒糖走到前面來。
??「這個賤人,跟你有關係麼?」她不耐煩的問
??「沒有。」他回答,卻漸漸走了過來。
??「那你最好少管閒事!」
??「但如果我告訴老師,你會有關係的吧?」他微笑。
??「你……你有病吧?」女生的臉色已經開始僵硬。
??「你們可以試試。」他依然禮貌的用謙和的語調說。
??女生眼角微微抽搐,一口吐出含在嘴裏的口香糖,「賤人,明天你等着。」
??高個子女生不屑的的走開了,其他人看熱鬧消退,也漸漸散去,紛紛離開操場。
??他朝躺在地上滿臉是血的她走過去,伸出手。
??「沒事吧。」他的聲音非常好聽,溫柔安靜,仿佛這空氣里躁動的分子也靜了下來。她順着聲音抬頭望過去。
??逆着光,他朝自己伸着手,手指修長。他好像在微笑,可是臃腫酸痛的眼睛連完全睜開都很費力。
??她抬頭,凝視着他許久。
??然後,一把拽過他的手,張開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他痛的連忙嚎叫着抽回手。看到手上紫紅的齒印,他不解的看向已經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的女孩。她頭髮凌亂,校服也被撕扯的又髒又皺。
??紅腫的臉上,鼻子和嘴中都溢着猩紅的血。只是,清秀的五官,雖然佈滿了淤青,但是能清晰的看到她高高的鼻樑,小巧的嘴唇,自然的桃紅色唇瓣,被她白皙透明的皮膚襯的像剛熟的櫻桃泡在了牛奶里。她的眼睛不大,卻神采奕奕,炯炯有神的閃着漆黑的光。
??「呸~」女孩吐了一口血,冷冷的看着她。
??「不用你假惺惺!」她敵視着他,抬起袖子一邊擦去臉上的血漬,一邊轉身跑遠。
??紅色的跑道上,女孩扎着半散亂在肩膀的馬尾,在陽光下閃着金燦燦的光。
??他看看她,低頭打量着手上的咬痕,搖搖頭,無奈的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