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大的好事。
雖立場不同,但林元瑾此刻卻真是與裴家人心連心,誠懇地祝福他們計劃順利。
崔夷玉雖不知林元瑾在想些什麼,只覺得她目光清亮,真情實意,像很是期待回門一事。
感覺到馬車將停,崔夷玉側身準備下馬車,望着林元瑾輕聲說了:「你先回房,尋李管事,他手上應當已經備好了回門禮。」
「稍後,孤再陪你回門。」
林元瑾乖巧地答「好」,手搭着他的手,走下馬車後笑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聽着耳畔張嬤嬤的問候,若無其事地往院裏走去。
崔夷玉則馬不停蹄地前往太子所處的淨清苑。
淨清苑裡人煙稀少,卻瀰漫着比往日更為壓抑的氣氛,奇異的藥味充斥在四周,甚至連房外都能清晰地聞到。
「太子殿下。」崔夷玉左右觀察,趁人不備,熟稔地走到了門外,低聲說。
「進。」門內傳來太子慵懶的聲音。
兩人聲音幾乎一模一樣,似同一人自問自答。
崔夷玉進房之後迅速關上了門,鼻尖微動,一眼注意到了桌案上放着一碗氣味詭異的藥物,與之前太醫開的方子堪稱南轅北轍,單膝跪下行禮:「殿下明鑑,這大夫來路不明,定然有詐。」
「嗯?」太子懶散地看着崔夷玉,示意他說下去。
崔夷玉一開口,平淡而清晰:「裴氏處心積慮謀害於您,既能收買府中太醫,自是能無中生有造一個民間大夫,送到您面前。」
「這說辭,是皇后派你回來的?」太子側倚着桌案,屈膝踏在床上,手臂搭在膝蓋上,抬了抬眼皮,似不在意地問。
「是。」崔夷玉頓了頓,眼底閃過死寂的瞭然,如傀儡般開口:「娘娘憂心殿下千金之軀——」
「閉嘴!」太子驟然大怒,如瞬間引燃的火炮,厲聲呵斥道。
崔夷玉垂着眼眸,麻木地閉上了嘴。
「她要你回,你就回,可曾將孤的命令聽在耳中?!」太子站起身來,冷笑道,「孤之前說什麼,好好替孤待在宮中應付那群賊子!現在呢,你在哪?」
「利用太子妃延後宴請也是皇后想的吧?她這是想幹什麼?孤還在呢,這就替孤做決定了?」
崔夷玉一言不發,只默默聽着太子怒極之語。
他早知不該言語,只是皇后之命不得不從,若太子執意妄為,之後也會遷怒屬下不提醒之罪。
「刀子就要有刀子的樣子!」太子抬手猛地抓住桌案上的碗,抬起頭一飲而盡,用手抹去了嘴角的藥漬,睜大眼,細小的瞳孔盯着崔夷玉,「你是什麼東西,也配來指點孤?!」
「你們一個個,都自以為是,將孤當愚昧無知之人。」太子如失氣力,大口喘息着,「這藥有沒有效,孤自然找人試過了,確實是好藥。」
崔夷玉眼瞳一動,見太子動作連貫,只怕是已喝過好幾碗了。
太子行事隨心所欲,不過是難為他這個要見皇后的替身,但也算早有所料了。
只可惜,皇后現下只能祈求這藥沒有毒了。
「若非大夫來得晚了,明日宴請,孤便親自上,也用不着你去。」太子眼底透着嫌惡,意有所指地說,「你是憑什麼理由出的宮?」
「陪太子妃回門。」崔夷玉說。
「回門?林家啊。」太子想到太子妃那個禮部侍郎的父親,興致索然地撇了下嘴,擺手道,「太子妃純善可愛,你陪她去吧,別掃了她面子。」
「是。」崔夷玉起身,轉身向門外走去。
「孤的耐心有限。」背後幽幽傳來太子之聲,「你懂孤的意思吧?」
認清自己的身份,他不需要不聽話的工具。
「屬下知曉。」崔夷玉點頭,離開了房內。
他對太子府內的部署一清二楚。
雖在白日,陽光落在崔夷玉身上卻仿佛落不到實處,步伐無聲,如幽魂般避開人眼,不一會兒便走到了太子妃所處的正房。
裏面正在敘話。
崔夷玉抬手揮停通傳的人,往裏走去,恰好聽見張嬤嬤站在林元瑾身側,好笑地說:「殿下心善,不願為難旁人,卻也得讓那些個選侍來認認主,知曉分寸才好。」
世上男子皆想求得寬和賢妻,林元瑾倒是心境過寬,按理也不能完全不管其他妾室。
太子後院與普通官員後院不同,日後多得是制衡之道。
「改日吧,也不是什麼大事。」林元瑾對着張嬤嬤眨了眨眼,親昵地說,轉手放下手中的禮單,想遞給李管事,回眸時恰好看見崔夷玉緩步走進來,眼眸一亮,雀躍地站起,「殿下。」
「太子殿下,馬車已經備好,可是即刻啟程?」李管事行了個禮,問道。
「嗯。」崔夷玉從陰影中走出,看着林元瑾小步走過來,隔着袖子托輕住她的手腕,目光則看向張嬤嬤,眸光清冽,「還有一事勞煩嬤嬤,廟見那日您在宮中言,府里有惑主之人,今日也一併帶上送回林家吧。」
「殿下周到,所言甚是。」張嬤嬤笑彎了眼,躬身答是。
按她所想,回府就該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卑賤之人處理掉,以免太子妃心善,徒增煩惱。
若是旁的人她不會這般多事,但皇帝既派她來,太子妃也毫無芥蒂,便不由得多考慮幾分,眼下憂心太子妃年少不諳人心詭譎,好在能得太子幾分照顧。
張嬤嬤看着林元瑾笑意盎然,望着身前少年的瑩瑩眸光中浸滿了毫無保留的極端信賴。
那是本不該存在於皇家人眼中,如琉璃般脆弱,終有一天會乍碎的情感。
安排隨行之人又花了幾分功夫。
等一切妥當,崔夷玉才引着林元瑾出了房,兩人肩並着肩上了馬車,行駛向林府。
林元瑾看了看拉着簾的車窗,小心翼翼地用嘴唇問了道:「有旁人嗎?」
崔夷玉悄無聲息地起身坐到林元瑾身側,壓低嗓音:「太子暗樁有任務在身,如今大部分都不在府內。」
他們今日剛出宮,周遭暫且無人監視。
但隔牆有耳,更何況如今之隔了個馬車,外面都是人,自然要格外注意。
林元瑾聽着耳畔清淺的氣聲,耳廓不自覺地泛起紅,但還是壓抑着心中的歡欣,眸光明亮如熹光,看着他說:「今日能與殿下一同回門,我心甚安。」
迎親、拜堂、共飲合卺酒乃至今日的回門。
這其中的每一步,都是與她心悅之人一同做的。
崔夷玉脊背頓了頓,眸光微動,困惑地注視着林元瑾,好似無法理解她此刻的樂觀:「哪怕林府之中並無你想見之人?」
林元瑾分明是如前幾日病倒一般,又是被皇后當做筏子利用,卻分毫未生怨氣,反倒自得其樂,獨自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