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龐將軍。
他聲音里有明顯的驚訝,「想不到一個小姑娘竟有如此膽色,那忠僕死的倒也不冤。」
雖然早就已經猜到結果,但她心底還是像崩塌了一塊一般。
她揚起頭,固執的等着那個已知的結果。
就像明明看見了「謝「字,卻還要全部刮開才算死心。
龐豐看着月光下哪怕是滿臉黃土也掩不住姿色的小姑娘,內心輕嘆,等長大必是一位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嘖,可惜了,有那麼一個坑的爹。
「你那忠僕倒是機智,故意在我們面前經過,朝着另一個方向跑去,但雙腿難敵四蹄,徒勞無功罷了。諾,她的屍體還在鐵十四胡同口,回去的路上可以大發慈悲的帶你看一眼,說不定屍體還是溫熱的呢。也好讓你們主僕二人好好道別。」
周越歡仰頭,死死盯住那人的面容,雙拳緊緊捏住,眼神冷戾,心中第一次萌生了殺人的念頭。
龐豐看着周氏小女的作態,察覺到她眼神中的殺氣,更覺有趣,「呦,這小女娃竟是想殺了我不成?」
那眼神落在她身上,就像是在打量街邊雜耍的猴子一般。
周圍哄堂大笑。
黃雯淑上前,再一次攔在自己女兒身前,擋住那道目光,聲音纖柔卻飽含堅定,「今日之仇,我兒我兄定會報之!」
「你說黃文鏡和周越生嗎?哈哈哈!那他們也得有命活到那一天!」
忽然,一隊急促的馬蹄聲從不遠處傳來。
眾人都下意識的往那邊看去,不消片刻,那隊人就出現在巷子的另一頭。
來人身騎棗紅色赤馬,雖着布衣鐵甲但氣度非凡。
「竟然是太平軍。」母親驚呼出聲。
太平軍整齊的停在她們三步開外的位置。
龐將軍雙腿用力,騎馬上前,手持紅纓銀槍沉聲道,「朱統領深更半夜這是出來做什麼?」
「夜間巡查,例行公事而已。」
「如此甚好,那也請朱統領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事。周夫人,還請和我們走一趟吧。」最後一句卻是對着母親說的。
「巧了,今夜,我也是來帶走周夫人的。」朱統領在馬上目光銳利,直指龐將軍。
龐將軍在月光下高昂着頭,眼神似乎要噴出火來,「大膽,我可是——」
「我乃太平軍!」來人鏗鏘有力,竟是分毫不讓。
周越歡心底暗驚。
太平軍初來時她就着重了解一番,因為這隻軍隊出身草莽但卻戰鬥力驚人,起初只是在邊境南方一帶作亂,打着清君側的口號一路直逼燕京,後來皇宮裏的那位那他們沒有辦法,將這隻軍隊賜名加封,獨立於所有的軍隊之外,經歷堪稱傳奇。
「龐豐!敬你一聲將軍你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老子今天就看你帶不帶着走周府家眷!」
「你不過一介草莽,要不是今有洋人作亂再加上聖上開恩,你們焉能留到今日?」
「那還不是你們一群廢物連個洋鬼子都打不過,如今逞什麼威風?如今誰人不知銀甲軍不過是一群酒囊飯袋!」
「你——」龐豐怒提銀槍直指朱統領。
雙方帶來的人都算不上少,頃刻間針鋒相對,場面非常緊張。
局面一觸即發。
周越歡幾乎正處在中間,直接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氛,原本一身的熱汗都在此刻變成冷汗。
母親的身體也在微微發抖,但還是周全的將她護在身後。
良久,還是龐豐先開口,「夜長夢多,我們在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那你想如何?」
「不如看周夫人如何選擇了?」
兩人同時將目光放在母親身上,其意不言自明。
周越歡借着月光和火光看得清楚,兩人眼底的算計和握緊武器泛白的手掌。
眼下不論選誰,最終結果恐怕都只有一個——打。
選了一方,另一方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她都能想明白的,母親自然也能想到。
周越歡緊貼着母親的身體,感受到她身體不自然的僵硬和緊繃,就像是被兩條毒蠍盯上一般,一動也不敢動。
就在空氣愈發凝重膠着之際,一道慢悠悠卻清晰的聲音傳到所有人耳邊,「這選擇加上我一個可好?」
周越歡迅速扭頭望去,速度快到幾乎要將脖子扭斷。
來人看起來約麼三、四十歲,穿着新式的中山裝,不緊不慢的踱步。臉上掛着親和的笑容,讓人一見就倍感親切。
笑面虎。
這是周越歡對他的第一印象。
狹小的y字路口終於被占的滿滿當當。
「蔡鶴白?」
「蔡先生?」
那兩人見到這位穿着中山裝的男子竟然都奇異的收斂幾分。
這讓周越歡的眼底重新燃起了零星的希望,不過,也只有那麼一點,就像是極北草原上頂着暴風雪的一根燃着的火柴。
頃刻間就有可能覆滅。
但是她卻沒有注意到,母親原本就慘白的臉色,在見到此人後竟然多了幾絲灰白,眼底更是一片絕望。
而她大腦飛速的運轉,拼命盤算着如何讓這跟火柴燃的更久一些,哪怕多一絲希望也是好的。
那位朱統領朱統領身着紅巾鐵甲,一身草莽氣,隸屬太平軍。
皇室銀甲軍則受命於當朝皇帝。
至於姍姍來遲的蔡鶴白!周越歡剛到這個世界不久就聽說過,是季荔白季大總統堂弟的名字。
二人雖為堂兄弟但勝似親兄弟,幼年時一人入朝堂,一人出國留學,都為救亡圖存奮鬥,是革命的先鋒人物。在如今的亂世之中廣受世人讚譽。
如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引得這三方同時出動?
蔡鶴白自是不知道這母女二人的所思所想,他向二人點頭示意,直接表明自己的來意。
「不知二位今夜可否行個方便?」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方便指的是什麼。
周越歡原本稍有些放鬆的心立刻又被緊緊拽起,連呼吸都無意識的放輕了幾分,靜靜的等待其餘兩人的回答。
咚咚——咚咚——
心臟跳動的聲音震耳欲聾。
她越發的緊張,喉嚨哽咽,仿佛有東西堵着,但卻連口水都不敢咽。生怕自己錯過任何隻言片語。
沉默。
那兩人仍是沉默。
蔡鶴白依舊是微笑的模樣,但是背在身後的手敲擊的速度卻慢了下來,眼神也在等待中逐漸變得冰冷。
噠——
蔡鶴白身後的親兵看得清楚,那雙敲擊的手,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