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真人』靜立墓碑之上,足尖點着碑角,黑裳被風吹得獵獵飄舞,他整個人卻似和墓碑鑄在了一起,任由狂風吹襲,紋絲不動。
他唇動張了張,以一種怪異的聲音施術。
「滯!」
這是他吐出的第一個音節。
林守溪覺得足下的堅土變成了沼澤,一下軟了下去,將他的雙腳陷入,而精神上,他亦有一種天地顛倒之感,目眩神迷之間,他難以邁步,行動艱難。
對於刀劍的拼殺他很在行,可面對法術,林守溪暫時還是陌生的。
「灼!」
他的聲音像是一粒火星,濺到了柔軟的土地上,火焰瞬間騰起,一下將他包圍,轉眼間,他好似一顆爐膛中被火焰舔舐的丹藥。
「這是五行之牢,他是個五行法師!」小禾冷冷開口,「別給他施法的時間,衝殺出去!」
「嗯。」
林守溪鎮靜下來,他默念清心咒驅除雜念,黑色的氣丸逆轉,真氣沖刷全身。
他利用『辟水』之術驅除了足下泥間生出的水,踏着重歸堅實的土地躍起,劍朝着『雲真人』高速豎斬過去。
「命入泥水,魄歸爐膛,煉我造化,驅我魔障……」
『雲真人』慢悠悠地吟着,他仿佛是這片世界的主宰,五行道法在他手中翻覆,變幻無常。
林守溪每每要逼近,地上便會突兀地竄出石筍,攔住他的進攻。
而他的腳甫一落地,化形為水的鬼便頃刻聚攏過來,以爪子去抓他的腳踝,非但如此,周遭的空氣還飛速凝結,化作冰粒,他吸了口氣,鼻腔便有中被金屬碎屑刮過的疼痛感。
小禾那邊同樣不好過,她被圍困在重重土牢之間,雖盡力閃避,卻也無法近那道士的身。
『雲真人』的嘴唇不停動着,這片墓地是他的領域,他在其間隨意地指手畫腳,世界都要聽從他的指令施為。
他看着狼狽掙扎的兩人,愈發欣喜,林守溪每每近身時,他都會用火畫成一個圈。
『雲真人』指着火圈放肆挑釁,仿佛只要林守溪繼續躍來,那他便成了馬戲中鑽火圈的、被馴服的野獸。
他手舞足蹈地玩了許久,體會着百年未有的歡愉。
「當年我奉命追殺這叛徒餘孽,不幸中了圈套。這道人殺我也不過趁人之危,若非湖心那尊神降下天罰,我早已將巫家於這巫祝湖畔抹去了,可惜……」
「今夜之後,吃掉你們,吃掉此間群妖,我便可重返巔峰……哦,還要再吃掉那枚鑰匙。否極泰來,眾生之門已向我敞開了……」
『雲真人』越來越癲狂,他甩着衣袖跳着怪異的舞蹈,口中發出尖銳的笑聲。
「我知道殺人之前說太多話容易不妙,但百年不曾開口,此時太過喜悅,見誰皆如逢知己。」
「可惜今夜無月無琴無酒,否則我也不吝月下奏舞,親自為你們送行。」
『雲真人』如此說着,如哭如笑,徐徐抽出了劍。
劍是木劍。
他先前始終沒有動用『木』,木之行的所有殺機便都匯集至了劍上。
它不再是木劍本身,而是殺意凝成的實質。
這一劍他們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
就在他要出劍之際,又一波妖邪潮在身後爆發了。
『雲真人』臉上的微笑消失,他如被攪擾清夢之人,氣得暴跳如雷。
「聒噪!」
他揮劍回身,揮出的劍氣掃過四野夷平一切,須臾之間,從後方斷崖上爬來的妖邪被殺去了大半,屍橫遍野,融為淤泥。
「哪來這麼多妖物?」『雲真人』嘀咕了一句,又將劍鋒轉了過去。
巔峰一劍已去,他一下子意興闌珊,也懶得再與他們玩鬧。
「仙人降詔,割我軀袍;身如灰木,魂同霜草。」
他念着無名的詩句,高舉有實的劍。
林守溪與小禾趁着他方才斬滅妖邪的間隙,破開無行的囚籠,一同衝殺了過來。
『雲真人』看着逼近的利刃,笑着張口,準備吐出壓箱底的法訣。
「五行解屍。」
他幽幽開口,此令一下,這對少年少女體內的一切都會崩解,頃刻化作沒有一丁點生機的碎屍。
『雲真人』開口之後本想靜靜等待屍體碎落的美。
可一切都沒有發生。
刀刃猶在逼近,他們卻完好無損。
法術竟沒有生效!
怎麼回事?
『雲真人』悚然一驚。
「五行屍解五行屍解五行屍解……五行屍解五行師姐無形世界無心師姐!!」
他不停大吼,吼得聲音都尖銳變形,可法術沒有一丁點反應。
直至劍鋒逼近,他才恍然醒悟,自己的聲音根本沒有發出去。
他的聲音被掐滅了!
是什麼東西掐滅了他的聲音?!
鐵劍斬斷了木劍,碎屑紛飛,『雲真人』忽地看到了小禾的眼睛——彌散着霧色的,冷漠而美麗的眼。
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咔!
腰肢斷裂,頭顱飛起,身軀於一念之間被斬成了三截。
這具身體早已是腐屍,故而斷頸處也沒有鮮血噴出,爛木頭一樣砸在地上,林守溪反手握劍,插入他斷顱的口中,一攪,齒舌被盡數攪爛。
「他臨死前在說什麼?為什麼嘴巴一直在動,卻沒有聲音?」林守溪問。
「不知道哎,也許是嚇成啞巴了。」
小禾莞爾一笑,旋即捂了捂自己的心口,露出微微痛苦的神色。
「怎麼了?」林守溪連忙問。
「似是劍法……嗯,應是修行出了點問題,無大礙。」小禾輕撫自己的心口,說。
林守溪沒有追問,他說:「我們原路返回,路上你好好休息。」
「不殺了嗎?」
「不必了。」
此時四野皆清,哪怕更遠處的妖怪聚集着殺來,一時半會也到不了石門,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等待石門開啟,離開孽池了。
剩下的就交給巫家的人去頭疼吧。
只是不知為何,明明擊敗了這個『雲真人』,他心中的不安之意依舊沒有淡去。
……
山崖旁的一片泥瀑里,濁流涌動,一個人影從渾濁之間湧現了出來。
「土之形。」
他疲憊地喝了一聲,念動法訣,水中泥聚攏,臨時為他塑了個身軀。
這個身軀佈滿裂紋,裂紋中淌着泥漿,看着無比醜陋。
『雲真人』心有餘悸地吐了口氣。
他摸了摸自己的咽喉,回想着剛剛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