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快樂起來。
對格溫來說,每一刻都彌足珍貴,每一步都是心之所向。
殘陽斜照,樹影斑駁,一個年輕姑娘站在那裏,寬大的黑色蝴蝶結,銀白光澤的藍色捲髮,金光閃閃的配飾,一身優雅精緻的連衣裙。
她雙手中握着一把半虛半實的巨大剪刀。
她來到這片西方的大陸已經數周——甚至可能已有數月。
這片土地在天邊勾勒出廣袤的地平線,是她所見過最大的一片,不過格溫心裏只想着一件事:
黑霧。
她從島上一路追來,只要一有機會,就要阻止它的侵襲。
不遠處有一座石砌的小房子,炊煙裊裊。模糊的窗里亮起了燭光。
一扇木門打開,跑出兩個小男孩,一人手裏抓着一個玩偶。
他們在農場上相互追逐,一邊嬉笑一邊大聲喊着口令。
這一刻,他們不再是孩童,他們的玩具也不再是拼接縫合的布塊。
他們是御駕親征的國王,而手中的玩具則是驍勇善戰的士兵,在保衛王國,抗擊邪惡。
格溫輕嘆了一口氣。
她想起了主人的家,和眼前這個家並沒有太多不同。
她想起曾經無憂無慮的遊戲時光,那時她只是個玩偶,那時她的主人滿懷平安喜樂。
最開始的徵兆一定是痛楚。
格溫捂住了胸口,然後她便看見東邊的樹林裏,它出來了。
發黑的霧氣伸出細弱的觸鬚,捲曲着、重疊着,組成看似熟悉的形狀。刺耳的尖叫聲擠壓出無數隻邪爪,渴求着生命。兩個男孩扔下玩偶掉頭就跑。
格溫不忍再聽那些,不是黑霧中的悽厲,她已經聽過太多次了——是孩子們。
他們是無辜的。他們本該擁有的是快樂的童年。
她從密林中一躍而出。巨大的剪刀舉過頭頂,閉合的剪刃拖出一道白色的幽光。
連衣裙隨她旋轉搖擺,剪刀畫出圓弧向下劈砍,許多毫無防備的黑霧怨靈被一擊滅散。
「哈!」格溫大喝一聲,「你們來得太慢了。怕我了對不對?」
怨靈紛紛看向格溫,尖牙利齒中吐出窸窣的怪叫。
格溫看向那兩個驚呆的孩子,他們蹲伏在一棵橫倒的樹幹後面。
她用輕柔的聲音說,「別擔心。我不會讓它們得逞的。」
怨靈聚集起來。空中迴蕩着陰沉的喊叫聲。
方才還清澈的天空中,憑空凝結出了烏黑、破敗的雲霧,籠罩了格溫。
兩個男孩緊緊摟在一起。
格溫張開了剪刀。只在一次吐息間,怨靈仿佛靜止了。
格溫抓住機會,向前猛衝。她的剪刀速度太快,肉眼無從分辨。
一縷縷暗影出現又消散,被格溫的魔法剪刃徹底破除。一,二,三秒過後,只有一小團黑霧的僕從依然殘留。
格溫喘了口氣,一隻手扶着膝蓋,另一隻手把剪刀豎插進泥土裏。
她的連衣裙上有幾根脫開的絲線在風中飄舞。
她目光掃過那棵橫倒的樹幹。兩對驚恐的眼睛正向這邊偷看。她回過頭看向那些怨靈。
「我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她對自己說,「我曾許下諾言,我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她從衣兜里抽出幾根針,向上扔到空中。再轉身飛旋,一手重重拍在地上。
那些細針如同聽到了命令,紛紛落在格溫身邊,組成了一個圓。
她閉上雙眼輕聲說,「願我的霧靄聖潔。」
一絲絲白色的迷霧,閃爍着微光,從一根根細針中流淌而出。
一個男孩捂住了自己的雙眼。另一個則繼續看着。這股迷霧不一樣。
它讓人感覺靜謐、溫暖,甚至是……安全?霧靄的絲線纏繞盤旋,整潔地流淌匯聚,編織成縫紉女工的傑作。
很快,格溫周身裹在了一團庇護她的濃霧中。
一個怨靈,不知是冒失還是絕望,衝進了這個神秘的領域。
其他怨靈在附近聚集,想要跟上。
在濃霧之內,格溫繞着敵人跳起圓舞。
她躲開了每道抓扒,每次橫掃,銀鈴般的笑聲穿插在剪刀的閉合錚錚之間。
又一個怨靈進去了。又一聲輕笑迴響起來。
濃霧的外面,兩個男孩驚訝地看着。她是誰?是何方神聖?
在他們看來,似乎輕而易舉,但格溫知道,這些怨靈不眠不休。
她需要結束這場戰鬥。她咬緊牙關,揮舞巨剪,將一個怨靈一刀兩斷,隨後將武器放到一旁。
她抽出最後幾根針,傾注全部的魔法,把針簇射向前方。
細針疾射出迷霧,穿過那些怨靈的胸膛。
格溫並沒有笑,而是發出了一聲勝利的吶喊。怨靈全都潰散消失,只剩下一根根細針插在泥土中。
一陣涼爽的清風拂過格溫亮晶晶的蝴蝶結,所有的迷霧都散去了。
她抓起剪刀,拾起針,長呼出一口氣。她的目光看回那棵橫倒的樹,兩個男孩現在坐在了樹幹上。
格溫走過去。「你們沒事吧?」
一張沾着草葉的小臉抬起來,搖了搖頭。
「你太厲害了!」另一個男孩大呼道。他把手裏破了口子的玩偶扔到地上,扔到另一個玩偶的身邊。「我們可就不行了。」
他放低了聲音喃喃自語,「我們一點用都沒有。」
格溫輕輕蹙眉。
她感受到了他們的痛苦。
他們弱小無助,完全有權利感到悲傷和憤怒,但她卻無法把視線從那兩個壞掉的玩偶身上挪開,她覺得心中不免一痛。
「你是——」其中一個男孩開口要問。
「你會留下來陪我們嗎?」另一個男孩脫口而出。
格溫想了一瞬,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喘着粗氣衝出來,一把抱住兩個孩子。
「我的小寶貝!你們沒事太好了。」她臉上止不住地淌下眼淚。
「抱歉,女士,」格溫禮貌地說,「你是誰?」
「噢,請原諒,」那個婦人答道,「我真是失禮了。」她擦乾眼睛,這才好好看清格溫,隨後她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