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峰清了清嗓子,壓低聲:「給我兒子分享分享經驗唄,我告訴你,你是他偶像。他可跟我說了好幾回要認你當乾爹。」
厲騰嗤,「你再吹厲害點兒,能他媽把我吹上天。」
「實事求是,吹什麼了。」楊正峰摸出一根煙拿在手裏,想抽,又沒抽,片刻,目光掃過厲騰的左腿部位,眉心微擰,沉聲:「就是你的腿」
厲騰很平靜:「不影響什麼。」箇中滋味,輕描淡寫,五個字便帶過去。
楊正峰抿了下唇,「但總歸是個遺憾。」畢竟這世道,人人對英雄的想像和希冀,都是完美無缺。
風有數秒鐘的安靜。
「遺憾麼。」厲騰忽然止步,像是回答楊正峰的話,又像是自言自語。他淺淡地笑着,目光筆直看向正前方某處。
可他卻覺得,一切都圓滿了。
楊正峰循着厲騰的目光望去。
不遠處有一棵大樹,很有些年頭了,枝幹粗壯,綠葉繁茂。樹下有一個年輕姑娘,和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孩子。光影交錯照在兩人身上,靈動與天真,美得近於虛幻。
厲騰注視着眼前這幕,沒有上前,也沒有出聲驚擾。
「阮老師,」小星的眼睛清澈如水,看着阮念初,「你剛才哼的歌兒真好聽,歌名是什麼呀?」
阮念初答:「是絨花。」
「我想學這首歌,你能教我麼?」
「當然能。」阮念初輕撫孩子稚嫩的臉龐,「下節課我們就學這首歌,好麼?」
小星輕輕拽住她的衣角,「現在可以教我唱麼?」
阮念初淺淺笑了,「好。」說完,無意識地轉過身,正好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眸。
厲騰盯着她,眼底有濃烈入骨的愛意。
於是,她嘴角的笑綻得更盛,輕聲吟唱,「世上有朵美麗的花,那是青春,綻芳華」歌聲隨風,飄散在烈士陵園的每一角。
世上有朵美麗的花,那是青春綻芳華;
錚錚硬骨綻花開,漓漓鮮血染紅它。
世上有朵英雄的花,那是青春放光華;
花載親人上高山,頂天立地迎彩霞
風很輕也很柔。
「」唱完最後一句歌詞,阮念初淚濕眼眶。她很確信,這片土地下、土地上的每個生命,都無比榮耀而完整。
第二年秋天,軍區醫院婦產科迎來了一對雙胞胎寶貝。在小寶貝們奮力來到這個世界的過程中,沉穩俊朗的寶貝爸爸,全程陪產嬌滴滴哭不停的寶貝媽媽。
牢牢握緊她的手,柔聲哄着。
於是,雙胞胎們出生後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護士阿姨溫柔說道:「你們的爸爸這麼愛你們的媽媽,你們一定會很幸福呢。」
小寶貝們沒有聽懂護士阿姨的話,只是咿咿呀呀,揮舞着小手哭得更大聲。
產床上,阮念初疲累至極,髮絲被汗水濕透,黏在光潔的額頭上,微張着嘴,沉沉呼吸。
「還疼不疼?」耳邊有人問。那聲音低低的,沉沉的,很啞。
「」阮念初搖了搖頭,幾秒後,試着把自己的手往回抽,軟聲撒嬌:「你能不能不要抓那麼緊。我現在肚子不疼,手疼。」
聞言,厲騰指上的力道霎時一松。
護士笑着走過來,說:「恭喜了首長,是一對大胖小子!」邊說邊把懷裏的小傢伙交給厲騰,「這是哥哥。」
他面色很平靜,接過哥哥。手指卻在輕微顫抖。
另一個護士則把弟弟抱給了阮念初。
她垂眸打量懷裏的小東西,皺皺的,紅紅的,一點也不漂亮,像只還沒長開的猴兒。不由委屈嘀咕:「醜醜。」
阮念初有點奇怪。她和厲騰的顏值組合,為什麼會生出這麼丑的小猴子?
思索着,阮念初抬眸,將好看見厲騰低下頭,輕吻他懷裏那隻小猴子的臉蛋兒。小猴子哭兮兮的,小腳亂蹬,一不小心踢到了他的鼻子。
他閉着眼,唇久久沒有離開。
阮念初看着丈夫和孩子,片刻,勾了勾嘴角,輕聲喊他的名字:「厲騰。」
「」厲騰別過頭深吸一口氣,像竭力壓抑什麼,克制什麼,然後才貼近她,語氣低柔得要命:「嗯。你說。」
距離很近。她看見,他素來靜沉如海的眼,竟微微泛紅。
她盯着他咫尺的面容,一字一句,聲音輕輕的:「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真的好愛你呀?」
厲騰低頭親吻她的唇,笑了,「阮念初,謝謝你。」
「謝什麼?」
「太多。」
謝謝你,成全我的信仰,完整我的生命。
謝謝你,做我森寒孤夜裏的明燈。
得你所愛,三生有幸。
彼時,稻花盛放,歲月靜好,希望和新生已同時降臨。
——才疏學淺,拙劣之作,謹以此文獻給最可愛的人